我给你

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夜晚

看到的一朵白玫瑰的记忆

我给你

关于你生命的诠释

关于你自己的理论

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

——博尔赫斯《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》

1979年3月，春。

阿尔汉格尔斯克地处苏联的西北极，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里，几乎都覆盖着不化的冰雪。这座被时间之神眷顾的城市，日月星辰都似乎在天幕中凝固住了，无声无息，静默黯淡。

科罗夫从圣彼得堡出发，背离人海与喧嚣，目的地就是这座邻接白海的冰荒雪原。

科罗夫是前苏联科学院生物研究所的一名研究人员，因为先前发生的一起实验事件，被所长指派来到白海，观察菱纹海豹的新生季。顺带平复过于紧绷的神经。

初到白海边便是黄昏时分。潮涨潮落，海岸与水面相接处的冰块不断破碎，复又冻上。北极的落日投射在冰层上，光流在尖冰上跳动，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。

白海，是北冰洋的巴伦支海深入苏联西北内陆的水域。由于阳光照到冰层上产生了强烈的反射，加之海水中有机物含量稀少，整体呈现出一片苍茫白色，故此得名。

三月上旬是海豹幼崽出生的时间，小海豹们就在这片海域巨大的冰层上爬行。它们白绒绒的软毛尚未褪去，还没长出新毛，不能忍受冰海的寒冷刺骨。而母海豹就会从冰孔中爬出，穿越千百只小海豹，凭着气味和叫声找到自己的孩子，哺喂母乳。

这样的过程通常会持续两周，直到海豹母亲抛弃孩子离开。新生的幼崽，只能在冰雪中孤独等待十余日，直到长出适应寒冷的、又短又硬的黑毛。其间，饥饿、寒冷，亦或是一头猎食的北极熊，都能够轻易地抹杀幼体。

这里的生命如此脆弱，生活却又令人敬畏。

驻扎的通信站临近港口，站里只有科罗夫一个人。另一个值守多年的成员已被调走。

每个晴朗的白天，科罗夫喜欢来到海岸边，检查监控摄像机是否保持着良好的运行。有些小小的海豹就会好奇地过来蹭镜头。有时候它们朝天仰着脚蹼、歪头陪科罗夫一起晒太阳。风雪时，他就只能暂时离开这些小家伙们，从街上的酒桶里打一壶伏特加，然后窝在通信站里，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打纸牌，看着监控屏幕，发上一整天的呆。

科罗夫时常会觉得，又变回了那个孑然一身的自己。

但这样平静的生活也不错，他错觉到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样可怕的遭遇之后。

临近北极圈内，这里的日落来的格外得早，一天中黑暗的时刻远多于光明。他卧着木床，在这冰冷又温情的白海冰极，听一夜风雪声，然后梦见一些再也没有见到过的人。

他梦到了，那一朵冰原上的白玫瑰。